《明知做戏》(下)

(上) 

Title:《明知做戏》

Cp:鬼白

假戏真做/私设如山/全是我爱的狗血戏码/慎


7.白泽|你别要用我受不住的鼻音跟我讲话令我的心软化-《烟霞》

   

       直到鬼灯裹挟着酒气与寒意落座在副驾驶上时白泽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略带紧张地瞥他一眼:“回你家吗?”这话问出来听着有些歧义,气氛也不对头,他暗自烧红耳垂,不自在地往车门处挪,得到肯定答案才启动汽车。车子缓慢前进到一片灯光下他终于看清鬼灯显得有些疲惫的脸色,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对方偏过头,随即压抑的咳嗽声在逼仄的车内断断续续响起。      

      “你感冒了?”

       鬼灯靠在椅背上轻轻颔首算作回应,神色恹恹,喉结难耐地滚动,看起来喉咙有些干疼。车上有一瓶已开封的水,下午买来后只喝过几口,他犹豫着递给鬼灯,“你还是喝点水吧。”兴许真是渴极,他很干脆地接过一口喝下大半瓶,紧蹙的眉梢总算舒展开。

        这幅样子白泽不是第一次见了,却也要略过大段空白追溯到几年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一段因为数不多的冲突而显得格外鲜明的回忆。


       他大学时候比现在更爱玩,“渣男”标签贴在身上就没撕下来过,即使是要和鬼灯伪装情侣也毫无收敛的意思:反正不过逢场作戏,他没必要委屈自己。偶尔凤凰麒麟也看不下去地问他能否克制一点,假装有对象也要尽职尽责些,三天两头出去撩骚是怕谎言被拆穿得不够快吗。彼时他哪听得下,依旧我行我素。有回在咖啡馆约会发现鬼灯恰巧也在那打工,一米八几的个头穿起员工服确实赏心悦目,他没忍住逗了几句,回头还把这事向凤凰麒麟提,结果两人都用“你迟早要完”的眼神看他,还感叹“鬼灯真是耐性好”,他摸了摸鼻尖,小声回嘴:“切,你们是没见过他毒舌的样子。”


       然而,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他和鬼灯被学长堵在路上时他哑口无言,面上火辣辣,而鬼灯就是在这时候伸出手来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拉去,他猝不及防撞到对方身上,厚实的羽绒服让他错觉自己撞入团蓬松的云。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当时他头脑一片空白,迟钝得找不出合理的借口,而且……

       他目光落到鬼灯被帽子压得有些乱的发尾,又移到冻红的耳朵。这个城市的冬日那样冷,箍着自己手腕的手却是刚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暖烘烘的,不遗余力地向他发凉的身体渡温。两人相仿的身高让站在他身前的人挡住了来自那位学长探究、犀利的视线。

       白泽吸了吸鼻子。

       他不想再把鬼灯牵扯进这种无意义的事情里。


       突然那只手松开,落在他的头上,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带着点平日里没有的亲昵。

       这下他再次懵住,这动作比起学长的话还要更有冲击。虽然不是朝夕相处,但好歹也合作了有个把月,他无比清楚鬼灯时时都注意着保持两人的距离,维持在一个不生疏不亲密的程度,正是这样的礼貌范围纵容他放心大胆地坚持自己“假扮情侣来拒绝学长”的计划,时不时带点恶作剧意味地越界,欣赏对方强作镇定却偷偷做些透露出不自在的小动作。这是第一次——鬼灯第一次跨过自己亲手划下的界限,往他的领地里踏进一步。


       被拽着走到僻静处时他才回过神,紧接着就给面前黑着脸的人一连串问句给问愣:“您又要假装有男友,又要和女生约会?什么便宜都想占?嗯?成年人不做选择题,什么都要?”

       在有些严峻的境况里,他却不合时宜地想“真该让凤凰麒麟看看他这样子,哪里有耐性好?”以至于鬼灯在他的沉默中神情越发阴郁。凤凰预言的“你早晚会翻船”未曾想应验如此之快,白泽认真思考后反思:难道以后真的要隐蔽些?

      “我……我下次不会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啦!”

       他自认为自己的做法没有不妥之处,而偏偏又不知触到哪片逆鳞,对方只丢下冷冰冰的一句“那您去找一个更擅长假扮情侣的人吧”,便头也不回地走,独留他风中凌乱。

   

       懵懵懂懂回到宿舍,凤凰见他没精打采,以为他是被那个女孩子给甩了,带点幸灾乐祸,问:“怎么了?”

      “我好像把鬼灯惹火了。”

       答案不在意料之中,凤凰反应好久才明白他说的谁:“……那个学弟?”

      “嗯。”

       这下连在写论文的麒麟都感兴趣了,椅子一转面朝他:“你把人家怎么了?”

       怎么就一定是我的原因?白泽忍着把这位损友揍一顿的冲动简略地概括了前因后果,收获了两位舍友看白痴的眼神,“你这不是给人戴绿帽子吗?”白泽更感迷惑,头一回觉得不仅仅是女生的心思难懂,原来同性的心思也同样难懂,“可是我们是假的啊?”

       此话一出,凤凰和麒麟对鬼灯同情达到峰值,凤凰略带稚气的脸写满嫌弃,语气也不符年龄的神在在:“不管真的假的,没人喜欢被戴绿帽子吧?”麒麟也严肃地道:“你这次做得真有点过了。”俨然一位老父亲在对他说教。双重质疑让他原本坦荡荡的内心生出几分莫名的歉意,真觉得似乎有些对不起鬼灯,“我知道了啦!我去跟他说清楚还不行吗!”掏出手机开始编辑短信。

      “对不起,不该给你戴绿帽子。”

       不行不行,那家伙看见“绿”这个字会更生气吧?

      “抱歉,即使我们是假的我也不应该和女孩子约会。”

       等等,凭什么?!

       一字一句输入又大段地删除,白泽将自己放倒在床上,翻身抱住枕头。啊,好麻烦!不如真找个新的算了……想是这么想,清晰的记忆又开始铺陈种种过往:鬼灯在他尴尬时帮忙解围、默不作声打工用攒下的工资送他耳坠,即使是刚才那样的情况也还是帮他掩饰——他真的还能找到这样的假男友吗?紧接着那个意味不明的举动又像根羽毛在心间轻轻地挠,他望着天花板的眼神逐渐迷惘:那个过度亲密的摸头,也仅是临场发挥吗?



      “您在想什么?”突兀的问话使他一惊,望见窗外的街景发现已经快接近鬼灯所住的地方,此时鬼灯的轮廓渐渐与记忆中那般重合,他却再也没底气去说出自己的想法,只能转移话题问是否需要送他。鬼灯的声音闷在竖起的风衣领子里,带着点儿令他受不住的鼻音:“不用。”

       尽管如此,鬼灯裹紧大衣下车时白泽还是探过大半身子,抬眸看他,“真不用?”鬼灯在寥落的灯光中微微低头,因为逆光的缘故眸色显得深沉,晚风带着夜桂的香气从大敞的车门外涌入,连带着他身上的酒味掺成醇酿勾得他有些心猿意马,于是那略带距离感的拒绝又硬生生斩断不该有的复燃念头,他笑意不变,夹杂着不易察觉的苦,语气仍是轻快得很:“要实在不行记得吃药……我走啦。”

     “嗯。”


       车门一关,什么夜桂花香、淡薄酒气、浓重鼻音,通通消失。短暂空白中他想:他这位小学弟,还是那般不甘示弱,生病也闷不吭声,非要撑不住待人发现才肯去医院。而如今自己已不可能像以前那样电话中听出他状态不对就直奔宿舍隆冬天里将他拖去医院挂点滴。

       他隔着玻璃看鬼灯的背影,又像是重回近乎一个月前久别重逢的那晚,没来由有些难过。



       在自家小区车库停车时,白泽熄火后静坐良久,伸手入口袋捏住那纸盒的方形棱角,最终叹息着将它丢进副座前的手套箱里——那是一盒尚未开封的感冒药。

    


8.鬼灯|问我怎么对往事还要在意-《我愿意》

      

      “爱若是更深,我共你之间也许不止于此。”


       音响里的女声字字像是放在心尖上磨,鬼灯面无表情地折叠散落在床上的衣物,卷成占据空间最小的样子塞进地上打开的行李箱中。抖开最后一件大衣时床头的布偶被扫落在地,鬼灯动作一滞,扔下手里的衣服,躬身捡起那只趴在地上的小考拉,布偶有些陈旧,但短毛蹭在手心手感仍如初柔软。睹物思人不是没有道理的,哪怕是听到熟悉的音乐都能想起最早的情景,更何况有实质的物品。他轻轻把考拉布偶放在床头,伸出双手握住考拉的两只塞满棉花的轻软爪子,向上提了提,作出招手的动作,随即又觉得这样很傻,而后觉得还是这般借着回忆来弥补求而不得的举动最傻。


       他很喜欢动物,身边关系较好的友人都清楚,白泽不在此列。然而记忆最深的动物园之行却是与他同行时,也是从那之后只能眼睁睁注视自己泥足深陷,理智劝阻“及时止损”,情感推着他走入河流,直至被漩涡裹挟带走。



       早春二月积雪初融,松枝坠着少许冰晶,像最干净的碎玻璃吊在枝梢闪闪发光,融化的水将柏油路洇成深色。收到白泽短信的时候他刚途经一株新柳,雏鸟在枝头闹腾正欢,叽叽喳喳的背景音中他点开聊天界面,与每一次的开场白雷同:你今天有空吗?

       若非要让鬼灯说出觉得奇怪的原因大概是那天正是情人节,树上鸟儿都成双对的日子里白泽居然会发消息来,等了约莫两分钟也没见那条消息撤回,明晃晃地挂在那,倒让揣测对方是否是发错了的自己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他最终还是没直接回答,而是答非所问地回复:“今天是情人节。”言下之意:您难道不和女生约会吗?

       那端回复来得很快,像是特地侯着,并且也神奇地对上了自己的脑电波,“我知道。”

       鬼灯停住脚步,站在路边久久未动,若非阳光过分明亮,将他肤色照得很白,大概会被看出些血气。他点开日程表看见密密麻麻的兼职安排——情人节毕竟是各大商家吸引顾客的噱头之一。他哈出口气,在乍暖还寒时节化成雾消散,点回聊天软件界面,飞快在输入框里打了两个字:有空。

       随后一一打电话去请假。


       见面约在白泽住的公寓楼下,白泽先征询了他的意见,在他说出“想去动物园”后表情变化几番,按他对白泽的了解对方大概是把吐槽他幼稚的话生生给憋回腹中。正巧他们赶上动物园周年庆活动,画出最喜欢的动物,一等奖有机会得到动物园全套纪念玩偶。白泽摩拳擦掌,兴致勃勃:“画画可是我的强项!”他还未见过白泽画画,便信以为真,当他看见画纸上的最终成品时忍无可忍赏了白泽一拳,“您这水平我连最小的那个摆件都得不到!”

       那考拉布偶还是他自己照着网上简单教程来画后得到的,白泽根本不能指望,因为画的生物太扭曲还吓哭了旁边的小女孩最后买来棒棒糖才哄好。


       后来他和茄子再次去了动物园,不负所望地抱走了一等奖的整套大型动物布偶,请茄子吃饭以作报答。白泽得知后半方面负气整天,用了一顿饭堂的午餐才“哄”好。

    


       世间情劫,兴许真如戏文所说:三九黑瓦黄连鲜,糖心落低苦作言。若是一味的苦那也好过,偏偏那人是裹着糖衣的黄连,叫人尝了甜头便停不下来,待品到苦楚却为时已晚,此后便只能念着那丁点甜泡在无边苦海里,熬得他进退两难。


       门铃宣告着此时门外有个访客,鬼灯没多想,也许是乌头来拿上回落在这的游戏机,开门却看见面带焦虑的白泽,吃惊得应该是自己才对,不知为何对方看起来比他还惊讶,“你不是病了吗?”

      “……已经好了。”

      “啊……这样。”白泽有些不自然地将手缩到背后,这样的小动作却被鬼灯尽收眼底,也看到他手里拿着的一盒外包装很熟悉的东西——和家中药箱里常备的那种感冒药一模一样。说不上什么感觉,鬼灯心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无奈的念头:他总是这样。

       自作主张的对人好,自作主张的若即若离。他这么想着,看眼前人又暗生出隐秘的憎意,但还是侧过身示意他进门坐坐,没底线得连内心的阴暗面都化成人形在耳边说着“真不争气”。 

       也不是没有想直接把门关上让白泽吃个闭门羹,只是看到对方带着谨慎地走进他的家里,在不怎么宽阔的客厅转圈等待一个坐下的许可,好奇的视线克制地在房间里乱转,假装不经意地把手中的药盒搁在茶几上还故意往纸盒与果盘间隐蔽的夹缝里藏,一举一动都撞在心脏最柔软的部位,他就完全没辙。哪怕只是如常的斗嘴,也是他午夜梦回难寻的梦境。

      “您为什么要买给我?”

      “啊?”白泽偷藏药的手迅速缩回,颇有欲盖弥彰之感,见败露了也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讷讷道:“…你又不会照顾自己。”

      “那您为什么要照顾我?”

       白泽呆怔。一小时前他接到单子以为是鬼灯,没想是个女孩,反倒令他不适应,好在与异性的聊天技能素来是满值,寥寥几句他就知晓她与鬼灯是同个项目的搭档,这下原先准备的百八十个话题都纷纷抛之脑后,句句都往鬼灯身上引,三言两语就得知鬼灯今日请假没去实验室,恍惚间对方高烧不退却只躺在宿舍用被子将自己裹成球的黑历史又从记忆里翻出来,放在此情此景他只当是旧事重演,车里的药迟迟没能送出去,将顾客送到目的地后他往鬼灯家赶途中也无暇去想其他可能,谁知偏偏这回真是自己想错。他说不上来,于是抛出别的问题:“你为什么请假?”

       他的避而不谈倒让鬼灯松懈,掐灭了咄咄逼人的打算,顺台阶下:“要出国交流两星期,在家收拾行李。”

      “那、那你什么时候走啊?”

      “明天。”

      “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收拾……”

      “麻烦您帮个忙——”鬼灯打断他的话头,走进半开门的卧室。白泽在客厅呆立半晌,那句“麻烦”令他久久难以释怀。

       原来不是刻意不去想,就能够当作无事发生,确实有很多地方已不再相同。好比以前鬼灯有所要求也能理直气壮得似理所当然,“麻烦”二字更多是出现在自己惹是生非要他来善后的场合,那时他会利落地解决乌七八糟的问题,面色波澜不惊直到看见自己这个罪魁祸首才微显出些不耐烦的模样,“抱怨”似的说:“麻烦”。他心里通透如明镜台,那些不耐烦是假,抱怨也是假,借此讹上几顿免费午餐时的得逞才是真。

       而如今处处生疏成了真。


       卧室是大多数人的秘密所在,而鬼灯的卧室却与大学时所差无几,成堆的书摞在床头柜上,一些奇奇怪怪的藏品摆在架子里,珍视地用玻璃匣装起隔绝外头的灰尘。待他看见窗台上摆着的几只大型动物布偶,失落的壳开始出现裂痕,垂落身侧的手指难以自制地微蜷起,而目光从地上的行李箱慢腾腾挪到床头那只小型树袋熊布偶时,他只觉得心脏像被用力地拧过,阵阵绞痛。“你……你还留着它啊。”

       鬼灯正折着袜子,闻言顺着他视线看去,手上动作定格,良久才低下头继续有条不紊地将折好的袜子放入行李箱,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手中的袜子已经被捏得不成形,“我送您的耳坠,您不也还戴着吗。”

       ——生活一再强调,往事已成往事。唯有此刻他看见窗台上被摆得整整齐齐的玩偶、端端正正放在枕边的小考拉,才切实有那么些原来不只是他自己在努力留住那些年的痕迹的感觉。

       所有的尝试与呼喊,都是在渴望回音。

       而他终于得到了。

       至少过去的一切不再是徒劳无功。



9.白泽|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富士山下》


       这是失眠的第三晚。

    

       白泽平躺在床,对面的墙上有外头漏进的光和树叶的影子,四下安静,厚实的棉被压在身上,有前几日晒过后浸透阳光的味道,他数着心跳,灵台前所未有的清明。夜晚里他不可见光的心情悄然浮现,借着黑暗遮掩在头脑里掀起风暴。

       而风暴中心仅仅是鬼灯。


       爱与不爱是折磨每一个身陷感情的受害者永恒命题,他苦苦求解,总算在那日看见鬼灯床头的树袋熊布偶时觉得似乎摸到了门道,可谜底依旧扑朔迷离——四年前先提出要终结关系的可是鬼灯。



       每所学校内总有一片风水宝地被冠以“情人坡”的称谓,而他们校内情人坡上有棵松树长满槲寄生,情侣在那树下接吻已成寻常风景。

       白泽是情人坡的常客。据说在槲寄生下接吻的情侣能够得到神的祝福,在校那几年他没少借着这个不知真假的神话将交往对象哄到情人坡去,事情也常常如他所愿的发展,唯独一次例外还是鬼灯——这个人总是能成为自己的例外,归根结底还是一直以来对于感情他都抱有隔岸观火的心态,表面再如何亲密无间心里也冷静地划出界限,谁知隔岸观火千百回也逃不过一朝引火自焚的宿命。这火星燎原的四年间心头那片莽原倒真好似奄奄一息,谁知此回故人重逢又如遇春风起死回生。


       动心的人总容易自作多情,另一方不过无心之举却要强加于别样意味,好说服自己万般心绪不是无所凭依,仿佛真有朝一日会得到回应只要自己足够耐心。动心说不清是什么时候,缘由倒心知肚明:过去的每段感情自己表面主动实际上才是随波逐流那一个,对于女方所求总尽己所能去满足,破天荒有了想主动送些礼物、主动满足些愿望的想法还是因为鬼灯,能得以看见那张鲜少露出情绪的脸上透出的隐秘悦色算起来是笔划算买卖。只可惜早期他将对学弟的照顾与成人间的相互倾心混淆,好不容易开窍却为时已晚。

       鬼灯约他出来见面时他还为对方百年难遇的主动暗自欣喜,路上不停逗他引他说话。现在想想,那天的分手决定鬼灯早已是有迹可循,敷衍的回答与心不在焉都是为那句话做铺垫。最可笑莫过于他们走到槲寄生下,自己还误会对方要告白而不争气地心跳加速,谁知鬼灯冷淡如常地递过手里的袋子,说:“白泽,我们分手吧。”他当时机械地接过袋子,低头看见自己送的围巾被叠得整整齐齐塞在里头,大概是被洗过,还残存洗衣液的淡香,他热血一点点冷凝,急促的心跳硬生生被拽慢,有些迟段地消化着刚才听到的话。

     “骚扰您的学长已经毕业,我们……”鬼灯突然停顿,白泽有些茫然地抬眸对上那黑沉沉的眼睛。

     “我们也……不需要再假装情侣。”

       他忘记自己是如何回应,满心只有个声音在自嘲原来所有的火花仅是单方面的空欢喜,所谓的暗潮涌动其实是自己虚构的绿洲,真心也许半分钟都未存在过。


       在槲寄生下接吻的情侣会得到神的祝福,而他们没有接吻,也没有告白,自然得不到祝福,以后的结局也许是永不再见。


       他后来还是去鬼灯宿舍想要把围巾还给他,原来的袋子被他留下,换了个纸袋装着,连同某个秘密,希望能被鬼灯收下。而也许诅咒成真,鬼灯并不在宿舍,他拜托一位舍友帮他转交给鬼灯。余下的半年多他终于在日复一日的无望等待中死心,鬼灯看到围巾下的卡片仍然无动于衷,只是印证分手的提出是真心实意的。

       他如愿以偿的毕业,这漫长时间要么泡在实验室和图书馆要么四处奔波做调查研究的努力没有白费,得到了他人艳羡的工作与生活,而他离校时最后看一眼熟悉的校门,陌生的面孔来来往往,想的却是:原来偌大一个校园,想要遇到熟人,是真的不容易。

    


       前些天还在感叹校园真大,这回他却扼腕长叹世界真小——不然他怎么会难得载到一位女性,却发现对方喜欢自己前男友?

       原本是看见对方提着的袋子里有一条包装精美的围巾,顺口问了问算是轻松的开场白好让顾客不那么拘束。谁知得到的答案是“送给喜欢的人”。白泽看着她身上还未来得及换掉的白褂,胸口处绣着自己母校的校徽,下面针脚整齐的研究室名字看起来十分眼熟,好像和前几日帮鬼灯收拾东西的时候在他衣柜里看见的那条如出一辙。

       他突然隐有预感,试探问过后证实了对方口中“喜欢的人”是鬼灯。只是这是一场双向交易,知道了白泽认识鬼灯后,邻座的女孩开始兴奋的打探情报像是想通过他掌握鬼灯的所有喜好。白泽觉得自己的立场着实尴尬,可又无法拒绝来自异性的请求,迟疑地回答:“他……他喜欢吃寿司饭团盖浇饭炸鸡等等,喜欢吃年轮蛋糕但讨厌吃布丁,不能吃辣,喜欢动物……”白泽一一细数惊觉自己拜过去的“约会”所赐居然将对方的喜好了解得一清二楚,那些细节复现像细如毫毛的针扎在心口让他浑身难受,副驾女孩亮晶晶的眼神又暗中提醒着他鬼灯总会同别人两情相悦,心底的不舒坦让他转变了方向,历数对方的顽劣之处:“你别被他外表欺骗了,其实这个人有时候超幼稚,暴力专制毒舌不解风情——”

      “感觉您和鬼灯同学很熟呢。”女孩低头笑开,用手紧抓着手中的围巾,白泽话头被这句猝然打断,有些惊讶:“欸?谁和那家伙很熟啊!”

      “因为您刚刚说的这些和平常的他很不像,他日常都很冷静、礼貌又疏远,完全看不出幼稚什么的……”

       两人同时沉默不语,半晌白泽微笑着开口,强压住心中悸动,“总的来说,那个恶鬼人品勉勉强强啦。”



10.鬼灯|原来是我妄想的那点绿洲-《没有人》


       略带紧张的女声从手机里传来,带着分小心翼翼地问他明天是否有空,可不可以一起去动物园。

       这电话打来的时间也是巧,鬼灯乘坐的航班刚降落在机场,他推着大号行李箱走出航桥,有些疲惫的揉揉眉间,礼貌的拒绝。那头的声音嗫嚅着说出暗藏于心许久的告白,鬼灯沉默良久,透过航站楼的玻璃墙望向外头黑茫茫的夜色。此时城市中心的夜晚理应灯火通明,适合放纵,适合无所事事的游荡,而这样的晚上白泽又会在哪个温柔乡流连忘返?最终他还是用千篇一律的理由回绝:“我只会和能笑着喝下我做的脑髓味噌汤的人结婚。”

       挂断电话后他迟迟没有动作,站在原地走神。这个理由帮他挡过不少姻缘,更有人说没人能够达成这个苛刻的条件,但其实曾经是有人做到的——只是对方不知内情,于心有愧才答应自己的要求,如果他知道真相,大抵是不会同意。


       当初他也是走火入魔,知晓白泽还在和别人约会后没控制好情绪撂下他一个人就走了,第二天高烧不退迷迷瞪瞪间接到白泽电话,一听他状态不对马上就赶来连拉带扯地拽他去医院吊水,他靠在医院的铁椅上头脑昏沉,看白泽忙上忙下帮他办完手续,难得耐心地盯着吊瓶里的药水。他想到自己昨天冲动下的口不择言,若是白泽真的另寻他人帮忙,光是想想那场面他就忍受不了。

       还是绑在身边好。

       他借余光偷看坐在旁边的人,整齐的刘海服帖地款遮住额头,干净的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个人明明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乖得很,怎么四处放电时那么欠揍呢。

    

       鬼灯向来敢想敢做,自从有了把对方悄无声息绑在身边的想法,就立马付诸行动。他拎着一个保温桶到食堂,径直走到原本定好的座位,白泽已经在那等着了,好奇地打量他手里拿着的东西。

      “这是什——”白泽兴冲冲地扭开盖子,原本带着期待的声音在看见里头黑得诡异的汤水后跑了调,“——什么黑暗料理?!”

      “脑髓味噌汤。”

      “……”

       鬼灯点点桶身,丝毫不顾白泽精彩的脸色,将它往对面推,“您笑着喝下它,我就原谅您之前背地约会的糟糕行为。”

      “等等!我们当初可没说这是禁止的!”

       鬼灯闻言矜持地颔首,“也是,”伸手打算把盖子扭上,“那您就另找合适的合作对象吧。”

      “我喝!”白泽想到自己之前权衡利弊后的打算,以及某些刚萌芽的不可言说的想法,捞回保温桶,带着视死如归的神情捧起来大口地灌。不知是自己打小喝中药喝习惯了苦,还是早有心理准备,他竟然觉得这脑髓味噌汤味道虽然微妙,但还在可承受范围之内,以至于有余力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另一人就没想那么多,反正苦笑在他那儿也约等于笑了。


       ——鬼灯二十岁,终于遇到了第一位笑着喝下脑髓味噌汤的人,虽然是自己借着对方感觉抱歉的当口威逼的结果,但他十分满意。

       满意到趁白泽不备第二次没忍住动手……捏了捏对方那手感颇佳的脸蛋,而后故意用力过度,为自己的“情难自禁”打掩护。

    

       往后的一段时间回忆起来都像是镀上金般闪闪发光,美好得只敢尘封进玻璃罩子里,暴露在空气中都怕磕碰或氧化。脑髓味噌汤是他自欺欺人地给自己打的强心剂,借着药效时不时做出些略带亲密的举动,对方还是一往如常没心没肺肆无忌惮越界,也不知几分真心几分玩笑,反正他通通照单全收,揣着明白装糊涂,乐享那距离拉近的错觉。

     

       错觉总会被打破的,或早或晚。他还是没能免过与那位学长斗殴,只不过对方外强中干,没几下就一败涂地,反观自己只是手臂上被划出不值一提的浅痕,能借此赶走烦人的麻烦,也挺划算。

       ——而白泽不这么想。

       白泽闻讯赶来,看见他手臂上的伤许久没说话,只是用手轻轻地碰那道痕迹,愧疚之色慢慢显露出来,白泽声音放轻:“本来就是假的,还要让你受伤,真抱歉……”


       假的。


       这两字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他的心思粉碎,看来自己是被错觉糊弄久了,若饮春醪,甚至不觉自醉,如今大梦将寤,那苦楚真是…真是让人恨不得将念想马上断个干净老死不相往来才好。他不是圣人,不可能不计回报地付出,每一笔帐他都算得清清楚楚,他想要的是同等回报,真心换真心。就像他帮白泽打架,绝不是为了一句毫无用处的道歉,也不想换来“假的”这个对他们关系的定义。长此以往显然与自己原则相悖,及时止损才是良策。

       冷静分析是快,可要将自己慢慢抽离却需要漫长时间,直到学长毕业,鬼灯才提出分手,白泽也如他所料地答应,一切重回正轨,荒诞闹剧走向尾声。



       机场广播有条不紊地播报航班信息,在这背景声中鬼灯理智回笼,手机频幕上的时间昭告着这个点到达市区的机场大巴已经停运。他想了想,调出两周前的通话记录,拨通了某“兼职”滴滴司机的手机。

     

       郊区通往市中心的快速路沿途夜色浓稠,鬼灯发觉睽违四年每一次相遇几乎都是在夜晚,像是要弥补以前他们总在白天“约会”晚上则见面寥寥的缺憾。这个认知使他略感愉快,如果白泽能安静再久些更好。

      “那个…最近有没有人约你去……动物园?”白泽状若不经意地提起这个话题,手指悄悄抠着方向盘外的布套。偏偏前不久才有人问他类似的问题,鬼灯还印象深刻,一思索就有了隐约猜测,心沉下去,“您怎么知道?”

      “之前好像载到你的同学……”

       他这么一说,鬼灯立马就推断出前因后果,“所以您就建议她约我去动物园?”

      “您挺乐于助人啊。”

       白泽被他话里有话的暗讽语气刺得浑身难受,心里早就因为憋闷一股无名火许久而郁结,没忍住回嘴:“这不是助你桃花朵朵开吗。”

       此后两人再没人开口,冷凝的气氛倒是在双方都冷静下来后渐渐融化,恢复原样。

       待车停下,鬼灯解开安全带,冷哼一声,说——

    

     “您这么清楚如何追我,怎么不自己来?”




【尾声】

白泽|人人都怕难怕倦怕扑空全球得我未死心没有放松-《奇洛李维斯回信》

鬼灯|未必所有关系亦受得起刺激但我可以虔诚地热恋一辈子-《最佳位置》


       将行李内的衣物放回衣柜并不耗时间,收拾中他看见衣柜角落里的白色纸袋,许久才认出这是四年前白泽装着围巾送还给他的袋子。那时候他兼职结束回到宿舍,看见书桌上放着这个朴素的纸袋,乌头说有位学长让他帮忙转交。他瞥见那熟悉的灰色围巾便知道来者是白泽,他没有拿出来,转身就匆匆将它锁进柜子里,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无疾而终的感情锁进深深处。直到后来搬出宿舍,这个袋子也被打包进行李,只是里头的围巾再没被碰过。

       时隔多年,纸袋已经有些陈旧,他低头闻到一股衣物放久后产生的潮湿霉气,犹豫着还是将围巾拿出来打算洗晒。然后一张白色卡片从围巾里掉出,落回纸袋里。鬼灯呼吸有些阻滞,他突然觉得这些年自己冥冥中似乎错过许多,而现在他预感到事实要展现在他眼前了。他缓慢地拾起那张泛黄的卡片,四年的光阴让它脆弱得一捏即碎,鬼灯慢慢翻转到背面,上头有着他所熟悉的字体,迟来地向他吐露一个秘密。

    

      “我也许是喜欢你的。”


    

       那精心保管的耳坠、客厅茶几上那盒药就这样被赋予了别种意义,他开始觉得以前的一切都是可原谅的,都有释怀的理由。



       回去路上白泽一直在努力理解那句“您这么清楚如何追我怎么不自己来”,试图找到合情合理的解释,然后手机铃声响起,他看见来电显示,有些惊诧,“你怎么会打电话来?”

      “有急事,麻烦您回来载我去一趟学校。”

       白泽只当是实验室有紧急通知,而几十分钟后和鬼灯一同走在校园内才觉察事情似乎并非如此。他看着熟悉的景致难免勾起回忆,絮絮叨叨说起了往事,而后分岔路逐渐减少,只剩下一条通往情人坡的路,他想到那棵槲寄生,那段往事,突然迈不动脚步。鬼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一把扯住前头人的衣摆,声音有些干涩:“现在不早了,就走到这里吧,我也该……回去了。”

      “再走走。”鬼灯语气不容置疑,再拒绝显得自己过分耿耿于怀,他低垂着头往前走,不一会就看见在不远处球场强光灯照射下的槲寄生,细小的浮尘在光中飞舞,那棵槲寄生仍伫立在原地,年复一年,与记忆中没什么出入。


      “之前一直没有打开纸袋,不知道里面除了围巾还有别的东西。”鬼灯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小卡片,看着他的眼神专注,问:“这上面的话,现在还有效吗?”


       白泽很久、很久才逐字逐句地分解完这简短的话,长久以来的心结终于解开,他想:不是亲吻也不是告白,那么槲寄生的神话或许便不起作用。就似这些年的波折,并未阻挠最终的结果。

       于是慢慢笑开,温柔笑意就着月光快淌出眼眶。

    


     “一直都有。”





---------------------------------------------------------

一个蛮土的心思,特意定时在19:20发,只是喜欢这个寓意:明知做戏,依旧爱你(1920)。

很私人的一篇,谢谢喜欢❤

评论(65)
热度(631)
  1. 共10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原始森林 / Powered by LOFTER